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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12月28日上午及12月29日下午，在中国人民大学立德楼第六空间依次进行了题为《何大安先生论传统学术中的现代思想（结构与生成）之发微》（冯胜利）、《古书校读应重视语法——以〈荀子·劝学〉“君子生非异也”校读为例》（胡敕瑞）、《表示“之前”义的前置词的词形及其来源》（董秀芳）、《从脚本到影像——汉语引语框定语词化模式的古今变化》（史文磊、谷雨）、《“吃”和“打”的来源与功能扩展》（朱冠明）的大会主旨报告，现将报告的主要内容整理如下。

何大安先生论传统学术中的现代思想（结构与生成）之发微

冯胜利（北京语言大学）

报告据何大安先生（2001）一文讨论戴震、黄侃、李方桂的声韵学与 Morris Halle（生成音系学创始人）所共具的“结构-生成”观，发掘传统学术中的现代思想。包括（但不限于）“音声相配”即谓“声韵调”的 system，“转(语)”实指 variation or sound change，“审音”即属phonology，而“以正转之同入相配，定其分合，不徒恃古人用韵为证”则分明就是以“理”定“实”的“理必音系学”的概念。文章强调，发掘古代学术传统（如音韵学）中的当代思想，一定要区分（1）“研究结果如何”与“语言观有无”的不同、（2）韵部“统计学”与音系“语言学”的不同。报告最后指出：揭橥传统的现代思想，一定要证其“当代概念”的属性；故以往所谓“传统的现代化”研究，应转向为“传统现代思想”的“概念化”探索。

冯老师建议青年学者在学术研究过程中要有语言观，同时现代学术需要自主创新体系应该结合“结构观”“生成观”。

古书校读应重视语法——以〈荀子·劝学〉“君子生非异也”校读为例

胡敕瑞（北京大学）

胡老师从具有典型标记的选择问句句式中选择连词“抑”开始谈起，指出“抑”通“意”，由“意”表臆测、揣度的动词用法而来；因为古文字“色”“印”“抑”字形相似，据此推测《论语》“色庄者乎”中的“色”或是“印（抑）”字之误。接着，胡老师重点讨论了《荀子·劝学》“君子生非异也”、王符《潜夫论·赞学》“君子者性非绝世”、《大戴礼记•劝学》“君子之性非异也”三句话之间的关系。根据《潜夫论》“君子者性非绝世”，推测《荀子•劝学》的“异也”或是“异世”之误。理由有三：文字上，因为汉隶“世”与“也”字形相似易混，《论衡·祀义》“夫如是也，世所见鬼，非死人之神”中的“也”即是涉下文“世”字而衍，因为“夫如是”是开启新话轮的程式化小句，一般不用句末语气词“也”。词义上，从“绝”的组合连文和“绝”的聚合异文入手，论证“绝”与“异”同义。结构上，《大戴礼记•劝学》《潜夫论•赞学》乃据《荀子•劝学》原文加以改造，结果是将一个无标记的原形结构（即“君子生”）分别改造为可作重新分析的有标记结构（即“君子之性”“君子者性”），因此也留下了斧凿之痕。

胡老师通过个案研究强调古书校读应重视语法。借助语法知识既可以发现问题，也可以证成过程，还可以验核结果。随着语法研究的持续深入以及新材料的不断刊布，借助语法知识来审定文字是非，应大力提倡。

表示“之前”义的前置词的词形及其来源

董秀芳 (北京大学)

“头”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第 12 个义项是介词，义为“临;接近”； 与“投”的第 8 个义项释义“临;在......以前”表义完全相同，“头”的第 21 个义项是“从;临。表示时间接近某一点。”

那么，表示发生在某个时间点之前的本字到底是“投”还是“头”?

“投”从“投掷”义演变为“到达”义是“投”变为表示“之前”义的介词的关键。与“投”一样表示“使物体做抛物线运动”的“抛”“掷”“扔”都没有发展出“之前”义，因为这些词没有发展出“到达”义。而具有“到达”义的“至”“到”“临”等也有引进时间的用法。

“投”从“投掷”义演变为“到达”义，需要“投+处所”结构的出现，而这一结构的出现与“投+对象（目标）”（如“以卵投石”）结构以及“自投”的用法（如“因自投清泠之渊”）有关。倘若“投+处所”的处所替换为时间，则发展出“到某时”义。

汉代已经出现了“投”后接时间名词的用例，如：

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汉书·佞幸传》）

“投”作为介词，本来是表示一个时间点，义为“在……时候”。通过转喻机制，演变为表示“在……之前”。到明代以后，“投”后出现了真正的动词短语，“投”表示在动词短语所表示的事件发生之前。

误作“头”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头”也可以表示时间在前的意思，如“头一次” “头几年”，在一些方言中，“头”可以加在动词前，表示“先”的意思，如：“你头走，我后来。”（河北、南京等地）二是“头”是一个核心词，比“投”的语义更常见。

我们认为，表示发生在某个事件之前的介词的本字应该是“投”。因为，汉语中的前置介词一般来自动词，是从动宾结构变为介宾结构的。从动词变为可引进 VP 并指示时间的介词的还有“临”、“等”、“当”等例证。其次，从“投”到表示“之前”义的介词有可信的语义演变链条，但“头”从“HEAD”义到“之前”义的语义引申链条不充分，从词性上也不容易说通。

总之，通过借助语法知识既可以发现问题，也可以证成过程，还可以验核结果。随着语法研究的持续深入以及新材料的不断刊布，借助语法知识来审定文字是非，应大力提倡。

从脚本到影像——汉语引语框定语词化模式的古今变化

史文磊 (浙江大学)谷雨 (北京语言大学)

引语框定语（Speech Framing Expression/SFE）是指在叙述中引入或伴随言语再现（speech representation）的话语。我们主要关注直接引语的SFE，上古汉语SFE中动词或形容词（短语）与现代汉语存在不同的倾向性。

上古汉语直接引语皆由言说动词引导，主要表达交际行为（“曰”）和言语行为（“问”“对”“谢”“叱”“报”）。现代汉语缺乏引导直接引语的结构，SFE中除了表达交际行为的“说”和“念”，其他均在描写伴随行为、外貌特征、客观环境等内容，如描绘环境中的声音（“有铜元触击的声音”）、描绘说话人的身体姿态与动作（“伸”“攫取”“望”“挺”）、描绘说话人的精神状态（“专注”）等等。

现代汉语询问动词和信息动词中的应答义动词的分布倾向跟上古汉语相反。上古应答义动词占到整个言语行为动词的34%，询问动词有12%；现代汉语询问动词占到55%，应答义动词只有不到4%。上古汉语“问”多直接带一个简单的内容宾语，答语用直接引语的形式。

上古汉语没有出现话轮转换动词，但上古汉语倾向于用言语行为动词标记话轮的转换。如言语行为动词“谓”有时候会引出一个问题；“对”不仅可以回答问题，也可以引出问题。

史文磊

谷雨

除动词外，上古汉语和现代汉语在诸如交际类、情感类、感知类等种类的谓词上也有不同表现，现代汉语侧重给读者提供影像，上古汉语侧重给读者提供脚本。

这种汉语SFE词化模式的古今变化，与以下两方面因素有关：（i）汉语句法模式从并列到主从的发展趋势；（ii）汉语叙事文本在语言风格及叙事方式上的转变。

胡老师通过个案研究强调古书校读应重视语法。借助语法知识既可以发现问题，也可以证成过程，还可以验核结果。随着语法研究的持续深入以及新材料的不断刊布，借助语法知识来审定文字是非，应大力提倡。

“吃”和“打”的来源与功能扩展

朱冠明 (中国人民大学)

汉语史大致可以分为上古、中古和近代汉语三期。为何初唐至中唐会成为中古汉语向近代汉语过度的“转型期”，导致“中古汉语”终结、“近代汉语”开始？我们认为，唐王朝的建立是这一转型得以发生的最重要的原因。唐朝定都长安，使得以长安话为代表的西北方言迅速成为当时通语的基础方言。要研究初盛中唐的汉语史，就必须充分关注西北方言，一些汉语史上的疑难问题，假如引入“西北方言”这一观念，往往就能迎刃而解。

根据高田时雄（2013）的文章，唐宋时期，西北方音两个最显著的特点为：（1）鼻辅音声母的非鼻音化，即m-、n-、ŋ- > mb、nd、ŋg；（2）鼻韵尾（-m、-n、-ŋ）的消失或弱化。由此再结合诸多对音材料和实际用例考察，可推定唐以后汉语中十分常用的两个词“吃”和“打”，就是西北地区产生，然后扩散至其他地区而成为全民语言的。

从文献使用上看，“吃”和“打”的功能扩展，即“吃”出现在“吃 V”中、 “打”成为一个泛化的万能动词等，早期也主要出现在与西北相关的文献中。

文稿整理｜论坛会务组

摄影｜论坛会务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