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在线 行思·中希文明互鉴研学报告（十三） ｜ 穿梭在希腊的古与今
时间：2023-08-28 来源：中国人民大学澳门赌场在线门户主页 浏览量：
李佳欣
文学院2022级硕士研究生
时光太匆匆，
一年又走到了最后一个季节，
愿日子依旧清静安暖，
我们始终美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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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希腊之行，用官方的说法是“研学”，但对我而言“游学”一词可能更加贴切。“游”可以意味着游泳、游览、漫游、遨游、神与物游，既与大海有关，也与天空有关。许慎《说文解字》对“游”的解释是“旌旗之流也”，段玉裁注解道：“旗之游如水之流”，旌旗随风飘动的自由如同在水中游走。正如我们在飞机上见过了天空与海岸线，也在陆地上见到了希腊国旗——它飘扬在雅典卫城上空，蓝白相间的九条线代表希腊独立宣言Ελευθερία ή Θάνατος的九个音节，中国人将其译成极具普世性的名言：“不自由，毋宁死！”古人没有飞机，只能凭思想游乎四海之外，所以在陆地上的沉思产生了人类最早的智慧形态；但他们可以下水游泳，人与水的密切程度超越了人与天空的关系，于是“游”的自由与安闲引申到了“游于艺”的阶段。游而后学，身心也能进入更广阔的天地。
（雅典卫城上的希腊国旗）
希腊的古代艺术勾连着神话与哲学，并延申到了现代艺术品中。在被地中海、爱琴海和爱奥尼亚海包围的众多岛屿中，蓝色和白色构成了现代希腊的主色调，好似海与天的湛蓝同大理石的洁白相互映衬。由这两种颜色组成的“恶魔之眼”在希腊和土耳其的纪念品店里随处可见。有种说法认为，恶魔之眼是美杜莎的眼睛，今人佩戴它有避邪的作用。这是以毒攻毒吗？美杜莎本来是雅典娜的虔诚祭司，有一天雅典娜不在她的神庙里，波塞冬就趁机强奸了美杜莎。雅典娜回来后并没有报复波塞冬，却惩罚了美杜莎，将她变成头上长蛇的怪物，任何人看了她的眼睛都会变成石头。这个惩罚的残酷之处在于，美杜莎从此再也不能直视自己的亲人或爱人，只有将自己隔绝在恶魔的躯体中，所爱之人才能安全。
（希腊街头随处可见的“恶魔之眼”）
赫西俄德《神谱》记载，刻托和福尔库斯生下了戈尔戈三姐妹，她们分别是斯忒诺、欧律阿勒和美杜莎。其中，只有美杜莎是会死的凡人，两外两个姐妹则长生不老。后来，变成女妖的美杜莎被珀尔修斯砍下了头颅，这个场景如今矗立在雅典的国家考古博物馆中。从珀尔修斯的姿态可以辨认出，他刚刚杀死美杜莎，右手提着美杜莎的头颅——但这头颅并不在场，今天的参观者只能看到珀尔修斯的英雄光辉，却看不到美杜莎的悲惨历史。我们现在认识的美杜莎是残缺的、妖魔化的美杜莎，她的身体被肢解，即使在死后，她的头颅也被雅典娜用作武器，她的眼睛提示着她曾承受的不幸，并化身为安抚人类的一抹蓝色。
（珀尔修斯雕塑）
当然，这些传说版本不一，也少不了后人的想象和阐发。想象的一个作用是，它能串起远古的碎片，织成一张供后人阅读和漫游的网。同样，想象也有危险，它到底还原了史实，还是离史实越来越远？神话本就是想象的产物，甚至早期的哲学也带有许多空想的色彩。用想象来复现历史并不靠谱，而这却成了本次考古之行的一大特色——有许多残缺的壁画是后人靠想象填补的，神庙与王宫的建筑体是经过翻修的，博物馆展品的注解也缺少严谨的出处。但不妨就此悬置在想象中，因为想象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古迹，并参与了我们的期待。我也打算借助地理空间的轨迹，引导自己串联起在三座城市的想象、认知与心路历程。
一、从雅典到比雷埃夫斯
同中国的一线中心城市一样，夏天雅典市区的温度比沿海地区高出很多，市内的历史性地标呈现出古今交融的特色。泛雅典娜体育场与庇西特拉图创立的泛雅典娜节有关，在这个节日里，古希腊人要在特定场地内举办竞技和文艺比赛，后来这里演变成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体育场。体育场的规模不大，其布局是现代体育场的原型：观众可以坐在周围逐渐升高的环形石阶上，向下就能看到运动员。沿途走不久就是宪法广场，它在雅典的地位相当于天安门广场在北京的地位。广场中央是笔直站立的卫兵，他们在酷热的天气下穿着厚重的制服，纹丝不动，让人不禁敬佩他们的意志力。游人会在每天下午固定时间段观看到卫兵的换岗仪式，伴着成群的鸽子飞翔在广场上空，场面热闹却有序。泛雅典娜体育场和宪法广场的总体样貌庄重而现代，在高低起伏的雅典山城里，这两座建筑与不远处的雅典卫城风格迥异。
（泛雅典娜体育场）
（宪法广场的卫兵）
卫城（Acropolis）由acros（extremity，edge）和polis（city）两个词根组成，意为城邦的最高处。山离天空最近，将神庙建立在山上是为了接近众神，许多古代文明都有类似的逻辑。帕特农神庙即供奉雅典娜的神庙，雅典娜是贞洁的处女神，从宙斯的头脑里诞生，虽然是女神，但她更具男性气质，在史诗、戏剧中也经常是男性的保护者，或许这就是帕特农神庙采用了硬朗、粗犷的多立克柱式的原因。伊瑞克提翁神庙则是典型的爱奥尼亚柱式。相传，伊瑞克提翁是古代雅典的国王，也是雅典娜与波塞冬争当雅典保护神的见证者。除此还有六位女像柱，这些柱子整体呈现出修长、柔和的情态，与帕特农神庙形成对照且互补。不过，女像的真迹陈列在卫城博物馆和大英博物馆中，游客们看到的只是肖似的复制品。雅典娜胜利女神庙也采用了爱奥尼亚柱式，整体规模较小。站在卫城，我们可以俯瞰到宏伟的狄奥尼索斯剧场。演员在底部的舞台中心表演，看台上的观众能否看清、听清呢？后来在公民大会遗址，老师在底部的演讲台喊话，站在上方听众席上的我们完全能听清。这也许可以类比古希腊剧场的表演和观看。演员和演讲者位于低处，观众和城邦的公民站在高处，这些地位、理念与今天完全相反。古代的表演和演说，都有一定的虚构性和虚饰性，哲人对此褒贬不一，但运气好的话，这些文艺活动还能寓教于乐。
（帕特农神庙）
（伊瑞克提翁神庙）
卫城博物馆建立在毗邻雅典卫城的考古遗址上，从地下到地上的展览逻辑清晰且有规划。馆内三层楼的文物主要依据年代序列来布置，跨越了古希腊青铜时代到古罗马的拜占庭时代，也反映出古希腊人从求真向求美的艺术发展历程。希腊古风时代的雕像姿态较为单一，以直立为主，其动作幅度不大，较为简单内敛，如迈出一只脚、提起裙摆等。还有一些更为著名神像，如珀耳塞福涅、阿波罗、波塞冬等，虽然这些神像比现实中的成年人矮了很多，但是其端庄、饱满和力量感仍让人不得不仰视之。除了雕像，馆内还展出了许多瓶罐，这些瓶罐由陶土制成，上面的画饰呈现出由黑绘到红绘的发展趋势。这些彩绘都是希腊神话故事和日常生活中的情景，并包含了大量与祭祀有关的内容。这说明，古希腊人的日常生活其实就是宗教生活。位于第三层的伊瑞克提翁神庙女像算得上镇馆之宝，每个女像的间距与外部神庙的柱间距保持一致。这一层有巨大的玻璃外墙，透过玻璃墙能够看到巍峨的卫城。
（从卫城博物馆看到的雅典卫城）
国家考古博物馆底层的文物包含了希腊古风时代、古典时代及希腊化时代的艺术品，并典型地体现了当时东方化的特征，例如，青铜人像的成型不同于在石头上雕刻，而是通过浇铸和捶打——这是来自东方的艺术技法。除此，底层还设置了埃及文明展区。埃及文明是地中海地区除希腊之外的最大文明区域，其展区内的展品以棺材、石碑、瓶罐、珠宝和青铜雕像为主，显示出古埃及人对丧葬生活和宗教生活的重视，这也是埃及与希腊文化的相通之处。一层是迈锡尼展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阿伽门农的金面具。阿伽门农是特洛伊战争时期迈锡尼国王，在史诗、戏剧中，他因过于骄狂，受到阿基琉斯的抗议，又被自己的妻子及其情夫杀害。往里走，矗立着许多雕像，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波塞冬像。他的右臂成投枪状，与左臂几乎持平，因此可以确证这座雕像是持三叉戟的海神波塞冬而非雷神宙斯。雕像周围山墙的浮雕上多雕刻着人们运动、战斗的场景，反映了古希腊人对力量的重视。
（阿伽门农金面具）
古希腊不同时代的文明遗迹部分收藏在现代的室内空间，另一部分仍屹立在外部世界。雅典所属的半岛就是阿提卡半岛，半岛的最南端是苏尼翁海角，海角最高处的悬崖上耸立着波塞冬神庙，正对着爱琴海。深蓝的海映衬着岸边星星点点的岛屿和白色船帆，看似浪漫的汉译名称背后其实是一个悲伤的故事。Aegean Sea的词根是雅典国王埃勾斯（Aegeus）的名字。在欧里庇德斯的悲剧中，埃勾斯告诉美狄亚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拥有子嗣，不过美狄亚答应他的承诺真假参半。美狄亚设计让埃勾斯的妻子和波塞冬生下儿子忒修斯，埃勾斯却以为忒修斯就是自己的儿子。后来忒修斯出征杀死米诺陶洛斯，解救了雅典的少男少女，但他返航时忘记挂上象征平安的白帆，这让埃勾斯误以为儿子已经遇难。悲痛欲绝的老国王从苏尼翁海角的悬崖上跳进大海，父子二人从此生死相隔。
（苏尼翁海角的波塞冬神庙）
现在，悬崖上矗立的波塞冬神庙与帕特农神庙年龄相当，为公元前444年修建。两千多年后，也就是1810年，诗人拜伦来到这里旅游，在神庙的柱子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又过了大约十年，拜伦开始动笔写叙事诗《唐璜》。唐璜与海黛的爱情正是发生在希腊的某个岛屿上。为了咏叹爱情，也为了歌颂自由，拜伦在长诗的第三篇插入了著名的《哀希腊》；1823年，关于唐璜的故事写完，拜伦自发组织军队参加希腊独立战争；第二年，他身患热病在米索隆基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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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登上苏尼阿的悬崖，
在那里，将只有我和那海浪
可以听见彼此的低语飘送，
让我像天鹅一样歌尽而亡；
我不要奴隶的国度属于我——
干脆把那萨摩斯酒杯打破！
（《哀希腊》节选，穆旦译）
（刻着拜伦名字的墙砖）
在爱琴海，我们已经见过了英雄之死与诗人之死，接下来我们还要与哲人之死相遇。柏拉图《斐多》的开头记载，苏格拉底从审判到处死中间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拒绝逃亡，自愿为死亡做准备。关押苏格拉底的监狱是一个简陋而幽暗的山洞——苏格拉底曾以洞穴喻来教导青年，而他自己却成了洞穴中的囚徒，在黑暗中，他终于得以卸下镣铐并感到了快乐，也借此契机与学生讨论灵魂与死亡。这个场景非常奇妙，斐多自己都说，他们处在一种介于快乐与痛苦、欢笑与哭泣之间的奇异状态里，因为对于苏格拉底而言，死亡就是灵魂摆脱肉体、回忆起先天知识的途径。有意思的是，关押苏格拉底的监狱不远处就是公民大会遗址——它是希腊民主制的标志，而民主制后来也演变成多数人的暴政，并导致了苏格拉底的死亡。
（关押苏格拉底的监狱）
作为苏格拉底的学生，柏拉图创办了最早的阿卡德米学园（Academeia）。如今这座学园已成为人烟稀少的开放式公园，虽说是公园，但更像一片静谧的废墟，仅有一些流浪的小狗小猫徘徊在古人讲学、辩论的地方。亚里士多德来到这学园时才17岁，那时柏拉图已经年老，所幸前者的著述与思考对自己的老师有所继承甚至超越。如果说柏拉图的学园是现代人文学院的原型，那么亚里士多德所建立的吕克昂学园（Lyceum）则可视为现代教育体系和学科设置的起点，其对知识体系的划分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被严格奉行。1540年，伊纳爵·罗耀拉（Ignatius of Loyola）建立了耶稣会和罗马学院，以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为教材，并遵循其思考方式和注释方式。虽然该学院最早坚持不树新义、抵制新兴科学，但出师于此的克拉维乌斯、利玛窦等人反而促成了中国明代的西学东渐，深刻地影响了我国科学技术史的进程。
（阿卡德米学院）
与古希腊哲人相关的地点还有比雷埃夫斯港。《理想国》一开场就提到，苏格拉底与格劳孔从雅典“下到”（κατέβην，went down）比雷埃夫斯港参加献祭，并引出了后来关于理想王制的对话。比雷埃夫斯港比雅典城区地势低，通向爱琴海，雅典人也把这个港口视为下城，因此这一路必然是下降之路。相应地，我们的旅程涉及从神话到人间、从《蒂迈欧》到《伦理学》、从希腊的兴盛到衰亡，无不呼应着关于下降的线索。
（比雷埃夫斯港）
二、两种文明：
克里特与迈锡尼
在青铜时代，克里特文明与迈锡尼文明在爱琴海东部相继诞生和发展。这两种文明以国家为基本单位，国王是最高统治者，与后来兴起的以城邦为单位的城邦时代不同。因此，在克里特和迈锡尼能够看到很多王宫，而与城邦相关的建筑则是神庙。
在从雅典前往帕特雷的路上，我们途经了著名的迈锡尼古城。迈锡尼古城位于伯罗奔尼撒半岛东北部，是爱琴海地区的贸易枢纽。该城邦的崛起不仅在财富上超越了克里特岛，还因其产生了最早的线形文字、保存了最早的希腊文字记录而超越了更早的米诺斯文明。1876年，德国考古学家海因里希·施里曼（Heinrich Schliemann）最早发现了这片遗址，并得出早在青铜时代就已经存在高度发达的迈锡尼文明这一结论。迈锡尼遗址以王室墓葬为主，这个王室大约存在于公元前15-16世纪。从这里出土的随葬品多为金子铸成的面具、珠宝等，这也印证了荷马史诗称其为“富有黄金的迈锡尼”。
迈锡尼遗址总体建筑风格雄浑厚重，很符合骁勇善战的北方征服者的气质；再如迈锡尼文明所崇拜的奥林匹斯神统以宙斯、阿波罗、波塞冬等男神为主，也符合希腊北方人对征服和武力的推崇。古城的狮门和围墙由庞大的石头堆砌而成，据说，古人这时已经可以用杠杆原理来搬运这些大石头了，但也有传说认为只有独眼巨人才能搬得动这些石头。迈锡尼的王宫正是阿特柔斯和阿伽门农的宫殿，在这里，基础设施较为完善，有道路、蓄水池、陵墓，还有“阿特柔斯的宝库”。但这个宝库既用于保存战利品，同时也是阿伽门农的陵墓，它的顶部呈圆锥形，下方呈空心圆柱形，内部空气无法流通，因此进入墓穴的人会闻到腐臭的气味。
（迈锡尼的狮子门）
（迈锡尼的墓葬）
（阿特柔斯的宝库）
20世纪初，英国考古学家阿瑟·埃文斯（Arthur Evans）在克里特岛的克诺索斯发现了更早的米诺斯文明。米诺斯为当时克里特的国王，相传，他是宙斯与腓尼基公主欧罗巴的儿子，修昔底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中认为，正是米诺斯最早建立起希腊人对海洋的统治。他不仅有雄厚的军事力量，还是一位公正的法官；在《奥德赛》中，奥德修斯就在地府里遇见了审判者米诺斯。关于米诺斯的故事，更著名的莫属他建造了关押米诺陶洛斯的迷宫。米诺陶洛斯是一只牛头人身的怪物，它之所以诞生，是因为米诺斯欺骗了波塞冬，波塞冬就借助阿芙罗狄特的力量让米诺斯的妻子帕西法厄与公牛结合，生下了米诺陶洛斯。米诺陶洛斯喜欢吃人肉，每年都要吃雅典的童男童女各七名，后来被忒修斯杀死。
克诺索斯王宫就是米诺斯王室的居住地。王宫内有祭祀用的宗教空间，也有用于日常起居的生活空间。这座宫殿留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鲜艳的色彩艺术，如红色、蓝色、白色，这几种对比强烈的颜色经常一起出现在王宫的柱子和壁画上，彩绘图案包括海豚、斗牛、仕女、王子等。据说，这些颜色代表了大自然，古人为了把外部的自然搬入室内，于是使用了这些鲜明的颜色。不仅如此，壁画上的人物也特色鲜明，主要体现为夸张的细腰，例如头戴百合花王冠的王子。在王宫的双面斧厅里陈列着米诺斯的王座，四周的墙壁上是以红色、白色为主色调的吉祥物彩绘。有趣的是，王座非常低矮，大小如同今天的板凳。我们现在在克诺索斯遗址看到的壁画是埃文斯等人复原过的，其部分真迹保存在伊拉克里翁考古博物馆里。该博物馆还保存着克里特人用于书写记录的泥板，上面的文字被今人称为线形文字A；迈锡尼人则借鉴了这种文字系统，将其演化为线形文字B。古希腊语正是产生于这两种古老文字的基础之上。米诺斯文明的自然、纤细、轻巧，完全不同于后起的迈锡尼文明的粗狂、勇武、厚重。
（米诺斯王宫遗址）
（米诺斯王座）
德尔菲小镇则位于从帕特雷到克里特岛的途中，其中的德尔菲神庙指的就是阿波罗神庙，古希腊的很多神谕就来源于此。相传，宙斯放飞两只鹰，让它们往相反方向飞，最终在此相遇，于是宙斯就把德尔菲确立为世界的中心，“世界的肚脐”就是其标志。德尔菲神庙居住着日神阿波罗和酒神狄奥尼索斯，他们都是宙斯的儿子，但前者的母亲是提坦神之女勒托，后者的母亲是凡人赛墨勒。在以奥林匹斯神统为基础的宗教里，宙斯、阿波罗、雅典娜、波塞冬是被人崇拜的主神，而狄奥尼索斯作为一个新神或外邦神，也想进入忒拜建立自己的统治。在欧里庇德斯《酒神的伴侣》中，狄奥尼索斯试图让忒拜人民接受他的狂欢秘仪，但忒拜国王彭透斯不仅不接受酒神的狂欢节，也不相信狄奥尼索斯是神。于是狄奥尼索斯以极其野蛮的方式让彭透斯惨死于母亲手中。相反，阿波罗则代表了秩序、理性，或言更能代表古希腊的神。阿波罗曾杀死巨蛇皮同，所以成了神谕之主。人类要理解神谕，则需要先知、祭司作为中介，作为先知的忒瑞西阿斯就经常出现在希腊的戏剧中。也由于神谕的地位，古人在进行政治、经济活动时都要来这里向阿波罗及其祭司求取预言，反过来，神谕也成为权力合法化的重要途径，德尔菲小镇也因此一度成为最重要的文化中心。
（阿波罗神庙遗址）
阿波罗神庙门楣刻着的名言“认识你自己”，成为人类古往今来最大的难题之一，英雄与哲人都在认识自我的过程中付出了巨大代价。在德尔菲考古博物馆里陈列着斯芬克斯的雕塑，与德尔菲的神话高度契合。斯芬克斯本是埃及的怪物，但在希腊语境里，它象征着人的难以理解性和多变性。破解了斯芬克斯谜语的俄狄浦斯也因为急于求知，反而在双目失明后才实现了自我认识。阿波罗的神谕还说苏格拉底是最有智慧的人，这成为苏格拉底哲学思考的起点，也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他的死亡。柏拉图在《卡尔米德篇》借苏格拉底之口对此作出了解释：认识自己，一方面要意识到自己“知”的限度，另一方面也要对他人所谓的“有知”作出自己的判断。神谕超越了人的言说，却必须回归到人的理性限度中去理解，的确有种天命般的意味。
（斯芬克斯雕塑）
虽然，古代的神话与哲学离今人太远，但现代可以为古代赋予新的意义。当我们谈及古希腊的时候，我们谈的不仅是古代的希腊，更是古典的希腊，这里，古典不仅标示着久远时间，更标示着一种审美趣味，这种趣味在社会流变中被经典化，成为今人的典范。在古与今之间，也有许多亘古不变的追求：白色大理石的纯洁、多立克柱子的肃穆、对自由和闲暇的享用等等，引导着我们跳出对生死、时间的狭隘理解，在古今的穿梭中依仁游艺。
依仁游艺，也就不得不回到“游”的主题之中。如果“游”意味着漫游，那么漫游的从容与闲暇，是我有待扩充的人生经验。行走在雅典和伊拉克里翁的城市街头，旁边就是码头和大海，有人弹奏，有人闲谈；路边的清洁工不紧不慢地站在路中央清理垃圾，餐厅的服务员也从不急于应付顾客的招呼，他们总是给自己留出充足的时间，以便安心做着当下的事。但对我而言，时间的流逝也过于匆忙，就在海上的日落让天空由蓝变紫时，太阳在刹那间隐没于山后，让人来不及捕捉，只给人留下星星点点的印象与遐想。如果“游”意味着游泳，那么站在海边的石滩与沙滩上，我也渐渐克服了自己对水的恐惧和对抗，欣然迎接每一波海浪的来袭，就像在人生中接纳每一次陌生体验一样。就此而言，希腊之行不仅让抽象的历史变得具体可感，也让我学着寻找生命的节奏。
最后，我非常庆幸自己能参加本次研学项目。除了学识上的收获，我也见识了很多生动而优秀的师友。戴导渊博而严谨，在将近40度的高温下，把每一次出行都安排地充实而顺利，并且尽其所能在不同的地理空间串联起希腊的宗教、文学与民俗，使得每个人都收获颇丰。在游览过程中，我也与四位带队老师进行了不同程度的交流，让我对当前以及未来的学业规划有了更新的思考。团队同学们在游览过程中对文学、历史和博物馆知识的分享，一方面帮我捡起了自己在专业上遗落的部分，另一方面也给了我观看博物馆的崭新视角。回国后，我也经常与在帕特拉斯大学认识的Rafailina聊天，分享在自己国家的见闻。这些游学与会饮的时刻，构成了我学生时代无可替代的记忆，希望多年以后，这些记忆可以成为安慰我们、支撑我们的力量，带我们去看更远的地方。
